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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告訴妳的事情或許妳不會相信。」

 這是B先生跟我說的第一句話。

出版社把我介紹給他,因為我算是這家小出版社唯二有過合作經驗的回憶錄作者,而另一位作者恰巧沒空。儘管自稱為回憶錄作者,事實上我也只寫了三本,出版了兩本,算是跟編輯們合作愉快吧,幾乎所有的訪談機會他們都會先詢問我有沒有興趣。有些談話被整理成幾千字幾千字的文章,刊登在出版社自己的小眾雜誌上,有的(也就是已出版的那兩段訪談──原本就真的只是兩段)卻不知不覺的繼續長大、蔓延,自行生長成一本書的條件,然後,就以不出白不出的羞赧姿態被推入銷售的輪迴之中。

對我而言,寫回憶錄這件事可以算是志願,以一種理所當然的態勢介入、挖掘、處理別人一生的材料,這個過程充實了我的貧瘠腦袋。

我的腦袋貧瘠這是真的,我從來都不認為我的腦子裡有所謂的靈感這種東西進來過。大學畢業後我靠著幫別人做逐字稿賺取生活費,我自己挺喜歡這個工作的,儘管需要長時間坐在電腦前聽打,並且利潤很微薄,但幾年下來我的聽打速度已經相當快,快到經常可以無誤的推測到下一句話/連接詞/語助詞,這種揣摩與說話的人一致的心態和速度的工作,我自己還蠻樂在其中的。因為想多賺一些錢,幾年前我試著將這個專長(或者應該說是技巧)加以發揮,從會議到訪談,只要是可以抄錄敘述者所說的一切的這樣的工作我都能做。

關於整理逐字稿這件事是這樣的:在聽打的過程中,會聽到許多斷續、修正、另起爐灶的句子,因為這其實就是我們講話的樣子。可能講到一半忘了,或講到一半回憶湧上來被打斷,或講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不該這麼講,都有可能,總之要是認真注意的話,談話中斷續的句子其實多到不可思議。

於是逐字逐字間的填塞任務,就是我的工作。我個人認為將話語轉變成文字的精髓,也就在於如何順暢的填充這一些有坑洞的句子,而我擅長的尤其是那些沉默。

當聽到一片沉默,最簡單實際的做法其實先是略過,對於曾經述說過的話語的這個「事實」來說,沉默只是沉默,是無語言無意思的空白。但有時,沉默不完全代表空白,裡面或許埋有一些重要情緒,那種像是電影旁白的那一類文字,因為有了旁白,所以觀眾更加明瞭。以坐在我對面的B先生來說,他說完第一句話之後,就保持沉默。我和錄音機都在等著他開始;儘管我喜歡寫出沉默當中的文字(當然這些文字被訪談者本人刪掉的部分也不少)要我來詮釋這一段沉默,還稍嫌太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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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經很想做一個回憶錄的作者。還有就是,我想寫一個器官移植的故事。最後變成,一個接續不下去但是突然被找到還是心有餘悸的小文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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